烈日炎炎，市場清淡，裝置檢修短期不會復產，訂單簽訂出貨按部就班。中國化肥人在奔波半年后方覓得一絲閑暇，又被一則消息挑起了心事。近期，國務院關稅稅則委員會辦公室又一次向有關部門和地方征求下一年度的關稅調整意見。由于《商品名稱及編碼協調制度》可能在2017年換版，稅率調整建議是此次征求意見的重點。

　　對當前中國化肥行業而言，例行的關稅意見上報中包含著同樣例行的糾結。氮肥、磷肥企業在2016上半年艱苦度日，張開半年報表，冷眼睨之，業績恐難以理想。如今征求關稅調整意見的工作再度展開，化肥企業對此有何期待?背后又有哪些不吐不快的理由?為此，記者特別采訪相關行業協會負責人、國內主流化肥生產企業、流通行業代表，傾聽“行內人”的真實訴求。

　　觀點一化肥應該取消出口關稅

　　國內化肥行業一致呼吁：不再享受各項優惠政策的化肥產品應該取消出口關稅，提高企業產品的競爭力和盈利水平，為行業轉型發展松綁。

　　理由一：今年行業更加困難，迫切化解產能壓力

　　化肥產業突圍，需要利用好國內、國際兩個市場。在國內市場群雄逐鹿之時，國際市場也同樣硝煙四起。狹路相逢，成本競爭是最直接、最殘酷的戰場。關稅嚴重削弱了國內化肥企業的成本競爭力，產品出口屢屢受挫，國內市場被迫承載更多壓力。

　　征求關稅調整意見是一項年度例行工作，只是今年行業更加困難，改變關稅的訴求顯得更為強烈。中國磷復肥工業協會常務副理事長修學峰表示：“2016年整個行業生產經營都很困難，出口的量和價不斷下行。國內市場面臨調整種植結構和農產品價格低的雙重挑戰，國內化肥需求出現萎縮。同時，國內用肥淡旺季明顯，產品出口是重要的市場補充，企業必須在國際上爭取份額。當前的化肥出口不一定追求高盈利，主要目的是讓企業擁有穩定的現金流。化肥企業裝置長期生產，但是國內用肥是季節性的，尤其是磷肥通常也不用做追肥，這種淡旺季的落差更明顯，企業承擔的風險也更大。”

　　目前，國內主要磷肥企業都在執行南亞、東南亞方向的出口訂單。云南云天化股份有限公司市場部副部長鄧英介紹說：“國內幾家大企業都希望通過出口減緩秋季壓力，主動消化產能和庫存。客觀而言，最終這部分關稅可能會讓利給國際買家，但是企業的競爭力會明顯提升。過剩經濟就是拼成本，如果國內企業被輕易壓倒，入不敷出乃至關停。那么不只是化肥行業的重大損失，同樣也不利于國內農業的用肥安全。”

　　湖北三寧化工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助理、銷售公司總經理毛國斌同樣表示，目前中國的化肥應該充分參與國際競爭，所以取消出口關稅很有必要。“如果尿素取消80元/噸的關稅，新疆、內蒙古部分低成本企業可以適當出口，這樣可以減少國內市場的競爭，緩解國內供求關系。”

　　對此，安徽六國化工股份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徐東奎表示：“截至目前，公司出口數量同比下滑明顯。雖然六國化工本部產品的90%都在內銷，少出口幾萬噸對企業影響不大。但我們必須看到，國內市場也需要穩定出口的支持。企業增加出口降低企業自身壓力，行業增加出口則是降低國內市場的總體壓力。所以在降低關稅上，化肥行業存在共識。”

　　理由二：參與競爭需要公平環境，優惠沒了關稅也該取消

　　從原則上講，在加入WTO后，中國對農資產品均不應征稅。2001年中國加入WTO時承諾，除了《1947年關稅與貿易總協定》第20條規定的例外情況外，不得對出口產品征稅。中國入世議定書生效后，中國僅列名的極少部分貨物征收出口關稅，農機、農藥、種子、農膜、化肥農資產品均不屬于征出口關稅的貨物。

　　而事實上，中國至今仍在對化肥征收關稅。該免不免，事出有因。江蘇華昌化工股份公司戰略發展事務部部長李昊峰解釋說：“化肥類產品因享受諸多氣、電、運、稅的優惠政策，國家引用《1947年關稅與貿易總協定》的例外條款對其征收出口稅。”

　　如今，行業呼吁減免化肥關稅，最重要的依據就是國家在2015年取消了化肥行業優惠電價、優惠鐵路運價政策，并恢復征收了增值稅，從公平貿易角度來說，不再享受優惠政策的產品不應該再限制出口。李昊峰介紹說：“中國對部分原料、稀土出口稅等限制政策已被WTO專家組認定為不屬于例外條款而取消?；嗜舨槐M快取消出口暫定關稅，也有可能被認定為違反WTO規則。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糾紛，國家有必要調整化肥產品目前的暫定出口關稅。”

　　對此，徐東奎表示：“今年國內化肥出口明顯受阻，一個主要因素就是關稅。國內磷肥企業與沙特、摩洛哥的競爭對手相比，沒有任何優勢。同時，農資產品中只有化肥收關稅，行業內心也很不平衡。”山東聊城魯西化工股份氮肥銷售公司經理李保泉也認為，出不出口不重要，關鍵是合不合理。他強調：“只有完全取消出口關稅才能給國內尿素創造一個更公平的競爭環境。”

　　理由三：企業陷入中高成本區，亟待提升競爭力

　　今年第三次印度招標顯示，即便國內企業不參與競標，印度依然可以拿到低價貨源。中國尿素在國際市場的“失寵”表明國內尿素去產能任務已經更加緊迫。河南晉開集團延化化工有限公司總經理助理楊同宇解釋說：“目前尿素價格已跌至歷史低位，行業普遍虧損，隨著尿素行業市場化的推進，即便是零關稅，國內的尿素也不一定能夠出口。中東地區的尿素主要是以天然氣為原料，品質更好，不排除貿易商會適當進口，這樣的話國內的供應壓力會更大。尿素行業深陷困局，相關政府部門應該優化尿素供應布局，引導產能加速退出。”

　　新惠農農業生產資料(北京)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張學農認為目前已經具備了完全取消尿素關稅的條件。他表示：“2016年1-5月我國尿素累計出口量為433.6萬噸，與去年同期數量609.19萬噸相比減少28.82%。如果下半年國內外價格差繼續拉大，尿素出口將更加困難。”對此，山東聊城魯西化工股份氮肥銷售公司經理李保泉表示：“按照目前的尿素價格，即便取消出口關稅，國內企業也未必擁有出口優勢，能否從出口市場借力仍取決于企業的成本控制能力。”

　　行業去產能、企業轉型發展都需要漫長過程，沒有出口市場的支撐，企業很難在經濟“新常態”中涅盤重生。鄧英表示：“現在國內沒有磷肥企業能夠輕松地做市場。企業產能都很大，庫存也不是個別問題。企業要生存，不能不開裝置，產能基數大，國內需求不足，只能尋求國際訂單。近幾年國內磷肥、氮肥產能增加并不多，主要是國際上的新裝置不斷上馬。這些國際產能處于低成本區，同時將中國企業從低成本區生生擠壓到了中高成本區。如果仍然征收較高關稅，中國企業難以在國際市場上有所作為。況且近年來國內實業處在轉型期，過程艱難，產業鏈脆弱。企業需要一個相對和緩的過渡，剪下包袱應對市場。”

　　調整進出口關稅稅目、稅率，可以有效降低企業進出口產品成本，提高企業產品的競爭力和盈利水平，推動對外貿易發展方式轉變，促進經濟持續健康發展。在采訪中，行業人士一致認為，國內化肥產品出口是化解國內產能壓力的重要手段，中國企業、中國產品走向世界需要創造機遇、增強底氣。困境之中，國內化肥行業始終謀求“自救”，企業為此提出減免化肥關稅的請求既是迫不得已，卻也有理有據。

　　觀點二

　　在合理范圍內降低化肥關稅

　　企業呼吁在合理范圍內降低關稅，既向企業打開出口通道，維持生存，又保留一定門檻，避免出現市場混亂。

　　理由一：關稅居高不下，導致出口形勢嚴峻

　　國產大量元素肥料中，氮肥、磷肥出口是行業正常運行的“規定動作”，相比之下鉀肥出口的消息罕有所聞。中國是世界主要鉀肥進口國之一，每年還需要海運大合同談判以及邊境貿易進口數百萬噸鉀肥。國產鉀肥企業要求降低關稅便于出口似乎是癡人說夢。

　　但從行業產品結構上分析，國產氯化鉀尚不能滿足國內需求，而硫酸鉀的產能卻已經出現一定過剩。目前國產硫酸鉀出口關稅高達600元/噸，企業出口基本無法實現。這在客觀上阻礙了國內硫酸鉀行業的進一步發展。中國無機鹽工業協會鉀鹽鉀肥行業分會相關負責人在采訪中表示：“鉀肥行業的建議集中在降低硫酸鉀出口關稅方面，其中既有資源型企業，也有加工型企業。多數企業認為，雖然國產鉀肥未能實現全面自給，但在短時間內，國內市場難以消化現有硫酸鉀產能。協會綜合企業訴求，提出將硫酸鉀出口關稅由600元/噸降低到200元/噸，以供相關部門參考。”

　　新疆國投羅布泊鉀鹽有限公司市場總監張麟向記者介紹說：“中國2015年全年累計出口硫酸鉀7.74萬噸，較2014年增加23.45%，出口均價為662.46美元/噸。而在2016年1—5月，我國累計出口硫酸鉀1.17萬噸，較去年下降78.09%，出口量同比降幅巨大，原因主要是國際硫酸鉀價格多次調降，而我國的硫酸鉀出口關稅居高不下，導致出口價格偏高，同時今年厄爾尼諾現象對印度、巴西和東南亞等主要鉀肥需求國造成不利影響，國際市場進一步收緊，競爭進一步加劇，導致我國硫酸鉀出口形勢嚴峻。”

　　無獨有偶，冷湖濱地鉀肥有限責任公司市場總監林明東也認為國內鉀肥的供需矛盾應該利用降低關稅做調節。他表示：“開拓國際市場，關稅是個核心話題。按照600元/噸的關稅，企業基本沒有利潤。去年濱地鉀肥曾通過中間商出口一些鉀肥，可以看出國際貿易商對于中國的硫酸鉀很感興趣。從世界范圍來說，硫酸鉀的產量很小，如果放松限制，國產硫酸鉀將在國際市場上占據重要地位。”

　　國內主要的加工型硫酸鉀生產商廣東米高化工有限公司副總經理陳力軍直言：“如今國內市場氯化鉀和硫酸鉀價格差不斷縮小，成本控制能力比較強的一批加工型硫酸鉀企業也只是保本生產。高關稅意味著產品沒有競爭力，能源成本提高、環保要求提高、用工成本提高都逼迫企業尋找出路。如果能夠疏通出口渠道，企業的生存環境將得到明顯改善。”

　　理由二：降低關稅少走彎路，提升企業生存機會

　　由于關稅征收是以商品編碼作為依據，所以為了規避高關稅，許多化肥企業在出口時采取了特殊的包裝形式(10公斤以下小包裝)。簡單舉例：尿素的商品編碼前6位為310210，而采取10公斤以下小包裝的尿素商品編碼則要變更為310510，按當前關稅稅率，前者按80元/噸征稅，后者的適用稅率是5%。兩者之間的價差在600元/噸關稅的硫酸鉀和30%關稅的三元復合肥上體現最為明顯。

　　國內鉀肥產業格局變化巨大，硫酸鉀產量越來越大，而國家消費量的增長比較溫和。張麟坦言：“放寬鉀肥出口，尤其是放開硫酸鉀的出口限制已經非常迫切。但依現行的關稅政策，50公斤包裝每噸關稅600元，企業負擔不起，貿易商也不愿承受。10公斤以下包裝可以出口，但我們核算后發現成本提高接近200元/噸，這既是企業的負擔，也沒有創造多少社會價值。”

　　三元復合肥的關稅降低會不會提上議事日程?徐東奎表示：“目前數據統計顯示國內三元肥出口量很少，很多企業在出口中使用8公斤的小包裝，雖然降低了關稅成本，但是包裝成本、人工成本、物流成本大幅增加，大概150-160元/噸左右。這其實是一種浪費，因為出口后國際貿易商在銷售前往往需要替換包裝。”

　　毛國斌認為，三元復合肥出口應當適當放開。他強調：中國復合肥企業，無論在技術還是產品研發上都具備一定優勢，如果能夠充分參與國際競爭也有利于企業長期穩定發展。”對此，徐東奎表示：“如果國際市場對我們的復合肥有興趣，我們當然有意愿也有能力形成影響力。當國際市場發生深刻變化，磷復肥行業出口的愿望只會越來越強烈。降低關稅，可能會壓低產品出口價格，但更重要的是提升企業生存機會。”